和記憶裏食死徒的據點不一樣，此時的馬爾福莊園更加明亮，彰顯富麗堂皇。穿過門廳是寬敞氣派的客廳，深紫色的墻壁上，畫像們註意到來客，有人站起來往外打量。天花板上水晶制的枝形吊燈散發著璀璨溫和的光芒，一看就柔軟舒適價格不菲的座椅放置在華麗的大理石壁爐前，而壁爐上的鍍金鏡子正忠實地映射出兩個男孩並肩而立的身影。

最重要的是，這次哈利是自己願意走進來、被德拉科邀請進來，而不像之前被強行帶過來、被壓到德拉科面前等待被指認。

“你感覺怎麽樣？”哈利的默不作聲讓德拉科有些緊張。他深知哈利對馬爾福莊園沒什麽好印象，此時心裏七上八下，已經有點後悔自己不打招呼就把人帶來了。

哈利裝出一副仔細打量的樣子，眼睛卻一直偷偷瞥著德拉科。被綁架一樣帶到馬爾福莊園，哈利心裏當然是不舒服的。但是他現在清楚德拉科的舉止用意，這輩子以來，先不管那聲“你好”是自己先說的，德拉科確實致力於對自己表達出友善。因此，他也能明白眼前這家夥對眼下落後赫敏和羅恩的這些年相處感到不服氣。此時眼看著德拉科越來越忐忑，哈利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感覺很好。”

德拉科頓時松了一口氣：“我稍後會讓家養小精靈去陋居拿你的行李。韋斯萊家那邊，我父親應該和他們溝通了。”

哈利點點頭，剛要再說些什麽，一道柔和的女聲便插了進來。哈利向那個方向看去，納西莎·馬爾福正緩步走過來，她身後家養小精靈端著一盤剛剛出爐的甜點。

“你好，哈利。”納西莎親熱地和哈利打招呼，“希望你沒有惱火於德拉科的邀請方式。”

“您好，夫人。”哈利局促地行禮，“我——我沒有生氣，真的。”

“那最好。”納西莎笑著說，“我是很擔心了一陣子你會為此和德拉科翻臉的，他畢竟從小就盼著——”“媽媽！”

“——和你做朋友。”納西莎看了德拉科一眼，笑意更盛，“你看，他害羞了。”哈利看了一眼德拉科面紅耳赤的模樣，強忍住沒有笑出聲。

“我說過我不喜歡這個話題。”德拉科含糊地說著，拽過哈利的手，“我們坐下說話，好麽？媽媽，去院子裏怎麽樣，今天陽光很好。”

“當然，親愛的，讓家養小精靈把午飯送過去就好。現在白孔雀也正活躍，哈利不妨見見這些漂亮的小家夥。”納西莎對著哈利眨眨眼，“這些餅幹可以留著做餐後甜點，或者我們下午茶的時候再來享用。現在……”她取了一塊遞到哈利嘴邊，柔聲道，“先嘗嘗看。”

哈利叼著那塊餅幹怔住了。

眼前的納西莎·馬爾福，他見過這個女人對麻瓜出身的巫師厭惡輕鄙的樣子，聽過這個女人在自己耳邊擔憂詢問德拉科的狀況，受過這個女人救命之恩，讓他的死亡落實在伏地魔心裏。卻沒想過她會有現在這個樣子——一個母親的樣子。溫柔的、親切的，一個母親的樣子。

德拉科的母親。

哈利楞楞地嚼著餅幹，顫抖著嘴唇道謝。納西莎奇怪地看著哈利，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

“別緊張，親愛的。”她柔聲說，“我想你是聽到過一些傳言，關於馬爾福家……”

“與那無關，夫人。”哈利急急地說，“我只是——我、我第一次見德拉科的母親。”他結結巴巴地在腦子裏搜索詞匯，“您真是——唉！我——我不知道怎麽說——”“你不聽信那些讒言就好。”納西莎輕聲撫慰著哈利的緊張，“我很高興你和德拉科成為朋友。”

“是、是的……我也很高興……”哈利垂著眼睛，手指緊張地揪著自己的袍子。他實在應付不來“母親”這個角色。納西莎不同於韋斯萊夫人，後者他上輩子已經緊張過了，然而納西莎……哈利甚至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以一個徹底的母親形象出現在他面前呀！過往那些屈指可數的見面，不斷刻畫的盡是這個女人的高高在上和傲慢，此時此刻她這樣柔和居家……

哈利覺得自己的臉肯定紅了。然後，就在此時，更糟糕的一件事情發生了——盧修斯·馬爾福回來了。盧修斯一進門就看見了站在客廳裏面紅耳赤、尷尬的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的哈利，他皺起眉頭，有些責備地看著德拉科。

“你沒有好好招待客人麽，德拉科？”

德拉科表示自己真是太無辜了，波特這個樣子搞得他現在都手足無措，心肝脾肺腎顫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好呢。還是納西莎接過了話，揉著哈利的腦袋說：“這孩子只是太害羞，盧修斯。”

盧修斯眼見著哈利的臉更紅了些，試探著提議到：“距午飯還有些時間，波特先生，也許你先和德拉科單獨相處一會兒？我相信他很樂意帶你參觀一下莊園。”

“好、好的，先生。當、當然——”盧修斯所透露出的和藹對哈利來說是雪上加霜，他幾乎是踉蹌著退後了一步，撞到了德拉科身上。德拉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攬著他的肩膀道：“那麽，父親、母親，我先帶哈利四處轉轉。”

“別忘了午飯時間。”納西莎提醒著。

“需要什麽，就喊家養小精靈。”盧修斯補充了一句。

哈利忙亂地點點頭，盡量平穩地跟著德拉科的腳步。他現在甚至沒有多餘的心思想自己的表現有多糟糕，他只是突然意識到，盧修斯是個該死的食死徒的同時還是德拉科的父親，他再冷酷邪惡想要自己的命，在這個家裏，哈利第一次見識到盧修斯的父親形象。

這是一個家。

長長的走廊上，德拉科牽著哈利的手走在前面，陽光透光窗戶照射進來，溫暖的光芒跳躍在德拉科淡金色的發上。

父親，母親，被溺愛著長大的孩子。

哈利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步，有些恍惚。

這樣典型的三口之家更能觸動哈利，就如他過往無數次羨慕達力能夠享受到父愛母愛，他也曾羨慕過德拉科是一個擁有幸福的、能把他慣壞的家庭的小壞蛋。也正是因為這個，六年級這個小壞蛋黯然失色，哈利想幫助他卻無從下手，過往的敵對累積爆發，最後又是一場傷害。

德拉科有一個家。

哈利被拉進房間時還在想這件事，這是他第一次踏入馬爾福一家的生活，所見足以沖撞他。

“你還好麽？”德拉科按著他坐在床上，擔憂地說，“你看起來糟透了，哈利。”

“我很抱歉。”哈利木然地說，“我剛剛肯定表現得很失禮。”

“我媽媽不會介意的。”德拉科說，“你看起來確實很緊張，還是很介意麽？”

“不。”哈利脫口而出，“我只是不太擅長……”他搖了搖頭，“我沒見過你母親這個樣子。”頓了頓，又補充到，“你父親這個樣子也是。”

德拉科把椅子拖過來，在哈利面前坐下了：“那你覺得怎麽樣？這個家？”

“真好。”哈利往床上縮了縮，兩手抱著蜷縮起來的膝蓋，“不過你這話有歧義——是家，你的家。”

德拉科沒有接話。

“知道麽。”沈默了一會兒，哈利輕聲說，“德拉科，我上輩子有很多機會給你下惡咒，我沒有。”他的目光茫然地落在空氣某處，似乎陷入了沈沈的回憶裏，“包括神鋒無影那次……嘿，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麽麽？我最害怕的是，萬一你真的怎麽樣……”他閉上眼睛，微微仰著頭，“萬一你真的怎麽樣，你父母要怎麽辦？”

“我對你留手，這很大程度上不是因為格蘭芬多的正直或者其他什麽，而是因為……因為你有父母。”哈利的聲音更輕了，“我一想到當我傷害你他們會怎麽樣，你再混蛋我也會手軟。”

德拉科沈默地站起來，擁住了哈利。黑發男孩的腦袋貼在他胸前，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和誠意是不是能傳遞出去。

“陋居不就像你的家？”德拉科說，“陋居可以，馬爾福莊園就可以。也許不像韋斯萊家那樣的方式，但我的父母也可以做到韋斯萊先生和夫人能做到的。”

哈利吸了吸鼻子，感動之餘，對此深表懷疑。

在馬爾福莊園的日子出乎意料的輕松愉快，哈利仍然會在見到納西莎的時候覺得羞怯，但最起碼他已經適應了盧修斯偶爾的和藹。同時，越是接觸這個家庭，他越能明白六年級的德拉科在家庭受到脅迫時，到底有多麽的無可奈何和惶恐不安。

理解是一切的橋梁，縱使原本心有芥蒂，接觸可以讓人放下心靈的隔閡。

非常值得銘記的一件事是，哈利親耳聽到了韋斯萊夫人給馬爾福先生寄來的一封吼叫信。信裏韋斯萊夫人怒火滔天，大聲斥責盧修斯不打招呼地讓哈利消失在了他們面前——“天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兩個孩子一下子就沒了！馬爾福！你最起碼應該告訴我們一聲——竟然還偷偷地來搬行李！難道你家的家養小精靈比我們更清楚哪些是哈利的東西麽！？”——哈利被盧修斯鐵青的臉色嚇壞了，他匆匆用完餐點鉆進德拉科的房間裏給韋斯萊夫人寫信，告訴她自己一切都好。

是了，這牽扯到另外一件讓哈利不可置信的事——德拉科和他分享了一張床。哈利還記得自己知曉床鋪安排時內心的震驚感，雖然德拉科的床足夠大，但他始終不敢相信一個大少爺會分出自己的半邊床。

“這有什麽奇怪的。”那天晚上，德拉科看著抱著枕頭一臉懵逼的哈利，看似無所謂其實心跳如鼓地說，“關系好的朋友不都會這樣麽？”

“我以為你會有什麽大少爺的矜持之類的。”哈利僵硬地爬上床，吞吞吐吐地說，“我們——我們還只有一床被麽？”

“足夠大了。”德拉科坦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被子，“你也別想用什麽睡姿不好之類的話來搪塞我，波特，我們在有求必應室的時候我可是見過你睡著的樣子。”他說著，語氣戲謔起來，聲調微微上揚，“還是說，我們的救世主不曾和別人同床共枕過，害羞了？”

“什什什什麽話！”哈利拿枕頭拍他，“雖然我沒——咳！都是男人，我有什麽好害羞的！”

“那。”德拉科挑一挑眉，“Scared，Potter?”“You wish!”哈利氣鼓鼓地背對著德拉科躺下了。德拉科得逞地笑著，熄了燈。黑暗中兩人的呼吸聲交錯，月光透過窗簾落到地面，寂靜中，德拉科突然小聲地開了口。

“你記住我說的話了麽？”

“什麽……？”快睡著的哈利含糊地應著。

“就是……”德拉科停頓了一會兒，聽到哈利的呼吸平穩了，便翻過身湊近哈利。他小心地坐起來，微微俯下身，借著月光打量黑發男孩沈靜的睡臉。

“就是，馬爾福家也可以是你的家。”

他這樣輕聲說著，在某一刻雲朵遮蔽月光的昏暗中低下頭去，嘴唇小心地觸碰到哈利的額頭。然後雲朵散開了，月光重新灑進來的時候，德拉科背對著哈利躺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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